我回頭再看,覺得有點異樣。
老左的車原來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老韓的奧迪后面。老韓這么一減速,再一提速,沒想到,不知哪兒來的一輛銀灰色大奔,趁著這個間隙硬生生插在了老韓和老左的車中間。
這是一輛掛著晉M牌照的灰色奔馳。
晉M牌照是山西運城的車輛。運城毗鄰著陜西,在這條路上,有一輛運城的車,實在是稀松平常不過的事情了。奇就奇怪在,三條車道的高速路上,它偏不偏端不端地硬是要夾在老韓與老左的車中間。老左左拐方向想跟上來,它好像提前知道了老左的意圖,跟著打方向左拐,等老左想要右拐的時候,它也跟著右拐,并且它把速度與距離把握得恰到好處,始終處于要和老左馬上要碰撞,又迅速避開的狀態。這樣一來二去,老左的車就被它逼迫得跟老韓慢慢拉開了一段距離。
皓皓也看出了蹊蹺,喊道,“爸,是不是左叔叔遇到麻煩了?你看后面那輛奔馳,有點耍賴,它在跟左叔叔較勁呢。”
“我看見了。”
老韓邊減緩車速,邊盯著車內的后視鏡,他低聲應道。
高速路上不能掉頭和拐彎,誰都知道這個常識。
“哥,停車,得去看看老左是怎么一回事。”
我心里一片焦急,不知道那輛奔馳車在玩啥花樣。
雖說才是六點左右,但天色已經黑了下來,路上的行駛車輛都早早地打開了車燈。
在長長的高速路上,車燈看起來并不怎么多。
今天是大年初一,這個時候,這個傳統的節日里,家家戶戶該圍著飯桌享受團圓飯了。
“別急,先看看再說。”
老韓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,這種口吻,以前很少有過。
他把方向盤向右邊打去,駛上了應急車道,緊跟著,他把車速完全降了下來。
看樣子,老韓是想停下來,一旦那輛奔馳和老左的車超過了自己,他就會駕車跟在老左的車后面。
就在這時,前面那輛始終行駛在奧迪前面不遠處的黑色寶馬忽然也停了下來。
出人意料地,它迅速開始倒車,幾秒鐘后,它卡在了奧迪前面,也停了下來!
老韓看見,他回頭給我和皓皓說,“聽著!不論發生啥事,你倆都不要下車!”
老韓的話,我聽了頭皮發麻。
還沒等我緩過神來,寶馬車門一開,走下來一個三十歲左右剃著光頭的瘦青年。他徑直走到奧迪旁邊,敲了敲老韓身旁的車窗玻璃。
“朋友,出來一下,跟你說個事。”光頭一口河南腔,冷冰冰地對老韓說。
老韓并不理會,他回轉頭向后看。
老左的車不知啥時候也停在了應急車道上,那輛奔馳同樣死死地擋著他。
我再回頭,見從寶馬車上又下來了兩個人。這兩個也是光頭,不同的是這兩個不光要胖得多,而且還人高馬大,似乎比我還高著一頭。
這兩個人走過來,圍住奧迪的右邊車門。
“啥事?”老韓一邊問話,一邊摸出手機撥打電話。
“你出來,你的車把我的倒車鏡刮了,你得給個說法!”痩光頭說。
老韓并沒有理會他,而是把手機放到耳邊,“老陳,我在西潼高速上,有點問題,你馬上給處理一下,位置是渭南東,剛過了赤水。”
看見老韓打電話,痩光頭罵道,“你他媽的快點出來,我也不為難你,你破點水就行了。”
老韓依然不理會,又撥了一個電話,“老左,不管發生啥事,你別出來。我已經報警了。”
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,皓皓緊張得把頭縮到我懷里。看車兩邊圍著的這三個人,一幅幅兇神惡煞的樣子,這個十來歲的孩子真的是嚇壞了。
碰瓷這種敲詐伎倆,在社會上是屢見不鮮的。但在高速路上碰瓷,以前還沒有聽說過。再說,老韓老左的車子,好端端地在路上行駛著,跟這兩輛車根本就沒有絲毫的摩擦。
老韓閉門不出,顯而易見,不想吃眼前虧。
見我們依然閉門不出,瘦光頭沉不住氣了,他開始罵罵咧咧,用腳踹車門。兩個胖子也在后車門的兩邊圍定,一個用胳膊肘撞車窗玻璃,一個用膝蓋磕頂車門。還罵道,“想當縮頭烏龜啊?你出不出來啊?不出來的話,可要砸門了!”
說罷,一個作勢在路邊找石頭。
我忍不住道,“我們的車又沒蹭上你們的車子,怎么會刮了你的倒車鏡?有啥憑據?”
“要憑據是吧?”瘦光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砂布,忽然出手在奧迪的車頭上一抹,“你看看,你車上是不是有蹭痕?”
欲加之罪何患無辭,原來就是這樣的。
“小輝,別跟這伙人講啥道理。道理對有些人是沒有用的。”
老韓看起來異常冷靜,他叮囑我不要說話。
看著老韓,我忽然踏實起來。奧迪車還算結實,既然老韓已經報警,我們只要不出門,爭取到時間,只要警察一出警,再有啥難事也會迎刃而解。
路上的車子很少,這么冷的天,即使有人看見這事,也不會停下來,事實上,在三個光頭圍攻我們的時候,一輛輛過路車都是從我們旁邊疾馳而過,事不關己,誰會在大年夜里停下來招惹是非呢?
&『農∫村∫人小說網∫www.∫ncr∫x∫sw∫.com』emsp; 忽然,隱隱約約我聽到了警笛聲。
我以為自己聽錯了,再側耳細聽,那聲音分明是警笛,并且好像聲音越來越大,從華縣那邊傳過來。
“哥,你聽,好像是警笛聲,警察過來了。”
我一陣狂喜,陳漢章兵貴神速啊!他竟然動用了關系,有人從華縣趕過來援助我們了!
老韓側耳細聽,也轉臉去看。
不光是我們,連車外面那三個光頭似乎也聽到了,紛紛轉身去看。
我聽到一個胖子問,“有條子,閃不閃?”
“閃啥?他們就是刮了咱們的車,有憑有據的,看你沒出息的熊樣!不管他是誰,不賠錢想走,哪兒能這么便宜給他?”
痩光頭大聲訓斥起剛才說話的那個胖子來。
這真的是出乎意料,現在的劫匪竟然膽大得連警察都不怕!
老韓皺了皺眉。
警笛聲愈來愈近,三個光頭也不再踢門,看起來,他們是想用偽裝的證據訛詐我們。想到陳漢章這么快就找人來幫我們,盡管我有點擔心,還是多少有些心安起來。
果然,沒幾分鐘,一輛白色的警車開過來,停在我們旁邊的空地上,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下了車,對三個光頭喝道,“你們是干啥的?”
“警官,你們辛苦了。是這樣,這輛奧迪車刮了我的車,我想跟他私下調解一下,可誰想,那人傲慢得很,連我們理都不理。”
痩光頭忽然畢恭畢敬。
“刮你車哪兒了?”其中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警察問道。
“刮了俺的倒車鏡,不信你去看。”痩光頭一說,兩個胖光頭馬上跟著附和。
另外一個年輕些的警察擰開手電筒,上前去照了照痩光頭所指的倒車鏡。
“你看,他車身上還有蹭痕,看,就是這兒。”
怕警察不相信,痩光頭指了指奧迪車身。
年輕警察又用手電筒照了照奧迪車。
年長些的警察說,“就這么點兒小問題呀?”
“是啊,大過年的,都圖省個事呢。他還坐在車里不出來,分明是想不認賬,警官,誰不想快點回家過年啊,你給他說說,好歹給俺賠點錢。俺不是為了那倆錢,只為個心里舒坦,再說,也不值幾個錢。”
痩光頭說得大仁大義。
年長些的警察走過來,給車里的老韓恭恭敬敬地敬禮。
皓皓這時候才坐直了身子,長長地出了一口氣。
老韓遲疑了一下點頭,可他還是沒有開車門。
那警察彎下腰,輕輕敲了一下車窗說,“請問,您是韓軍韓大哥嗎?剛才接到電話,說是您有點麻煩,所以我們趕過來了。您不用擔心,我們會處理好的。”
這一下,老韓沒有理由再不開腔了。
老韓并未打開車門,依舊坐著說,“請麻煩你們出示一下證件。”
警察略微怔了怔,伸手去上衣口袋里掏,摸出一個證件本兒遞過來。
老韓瞟了一眼,只得開門出去,下了車,他一手關車門,一手去接那警察手中的證件。
可是,就在老韓還沒有站穩的時候,那警察忽然扔掉手中的證件,雙手緊緊地抓住老韓的肩膀,用力一拉一帶!
老韓縱使有渾身解數想要再站穩這時候也來不及了!
一個踉蹌,老韓就被那警察和跟上來的年輕警察死死壓在了身下!
與此同時,那痩光頭幽靈一樣在車門還未關上之際,出手一隔,把住了車門,他一探身,拔走了車鑰匙,又呯的一聲使勁磕上了車門!
這一切發生得實在是太快了!我驚呆了!等我反應過來想推開車門沖下去,發覺車門怎么也打不開!
老韓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,他努力想轉臉過來,卻怎么也不能夠,他死命高喊,“小輝,跟娃兒別出來,快報警!快,快!”
我瘋狂地砸門搡門,卻無論怎么做,都無濟于事!
我絕望地大喊,“救命,救命啊!”
然而就是撕破喉嚨,也沒有人來救我們。
皓皓用腳去踹車門,踹來踹去,都是白費力氣。
我仰臉再去看后面老左,十多米開外,只見他的車門兩側也都各堵著一個人!
看來,這是有人精心設計的計謀!
除了張文清,還有誰?可是現場沒有一張熟識的面孔,張文清田真真老駱無一人在場!
忽然,我隱隱約約又聽到了警笛聲。
胡亂觀望間,一輛閃著警燈的車呼嘯著從東邊急駛而來!
在我面前,停靠著一輛警車,而警車上下來的警察卻把無辜的老韓壓在了身下,這輛由遠而近的警車會是真警察嗎?我實在沒有把握。
外面的人肯定也聽到了警笛聲,他們一抬臉,相互使個眼色。
那用膝蓋死命壓著老韓脊背的警察冷冷地說,“韓軍,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!我也叫你在陰曹地府里做個明白鬼,我叫胡勇勝,找人報仇,只管找我好了。你心里自然明白,你是為啥死的!”
說罷,從腰間摸出一根長長的軍刺,“噗”地戳向老韓的后心。
他一聲呼哨過后,在場的幾個人迅速跑向那輛寶馬和警車。眨眼之間,他們逃離現場,連剛才圍堵老左的那輛大奔,一道兒沖進了茫茫的夜色中!